编者按:本文是《时代》周刊的封面文章,原文标题是How Trolls Are Ruining the Internet,描绘了美国互联网上形形色色的网络暴力行为。作者认为网络暴力正越发猖獗,让互联网变得污浊不堪,使得一些人深受其害。互联网让我们每个人都有了发声的自由,可是当网络暴力泛滥的时候,我们又不得不噤若寒蝉。
年轻一代正是在网络暴力泛滥的环境中成长,对此习以为常。身在鲍鱼之肆,久而不觉其臭,对网络暴力几乎是一种麻木不仁的态度。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呢?我们是在享受越来越宽广的言论自由,还是在互联网的粪坑里游泳,却浑然不觉呢?
写这篇文章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对社会也好,对我自己也好。
网络暴力赖以生存的正是吸引公众的眼球。下面这短短几千字,对积重难返的网络暴力而言,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小心一些总归是更聪明的选择。但是如今互联网的个性已经改变了。曾经互联网是理想崇高的极客,思考如何让信息自由流动。现在,如果你想要提高上传速度,那么网上有详尽的技术细节可以帮你。可是当你深陷失望之时,互联网只能逼得你想要自杀。心理学家将之称为“网络松绑效应”,指出
网络的一些特点,如匿名,不可见,不权威,非实时通信,剥离了人类几千年来形成的习俗规范。智能手机的普及把这些特点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网络暴民(trolls)很享受网络带来的这种自由。这个词最初源于盗贼吸引受害者的一种钓鱼手段。但很快就被人用来形容暗中威胁人们的恶人。网络暴民有各种各样的宣言,宣称他们的行为是为了引发笑声。网络暴民制造笑声的做法多种多样,从恶搞到骚扰再到暴力威胁。他们会发布人肉信息,如社保账号、银行账号。还有玩狼来了(swatting)的游戏,报假警说有突发情况让警察冲进受害人的家里。当受害者不欢迎这种行为时,暴民说他们没有幽默感。他们把社交媒体和评论区变成青少年电影里巨大的更衣室,充斥着各种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的言论。
他们不断地增加游戏的花样。2011年,他们突袭Facbook为近期死者做的纪念页,拿他们的死亡开玩笑。2012年,女权主义者Anita Sarkeesian在Kickstarter发起了一项众筹,要制作一系列YouTube视频,记录历代游戏视频中歧视女性的内容。她在准备演讲的时候受到了炸弹、人肉、强奸威胁,并且还有人以她为主角开发了一款名叫《击败Anita Sarkeesian》的游戏。今年六月,收到一连串的反犹太消息后,纽约时报的华盛顿副主编Jonathan Weisman关停了有35000 粉丝Twitter账号。七月底,女性主义作家Jessica Valenti宣称将远离社交媒体,在收到一份扬言要强奸她5岁女儿的威胁之后。
两年期,皮尤研究中心发布了一项研究,18到24岁使用互联网的年轻人中,70%经历过这种困扰,同年龄段的女性26%在网上被跟踪。这正是暴民希望看到的。2014年的心理学期刊《人格与个体差异》刊发的一项研究发现,大约5%的互联网用户在人格特质的鉴定中被认证为暴民:自恋,变态,马基雅维里主义,尤其是施虐狂。
但是这仅仅是自认为是暴民的人。很可能他们仅仅占真实暴民的一小部分。
暴民被描述成和正常人相反的异类。可是这并不是事实。
莫瑟尔大学的文学教授Whitney Phillips说。他写过一本书《为什么我们不能有好的东西:暴民和主流文化之间的关系》,书中说到:
大多数暴民都是正常人,他们做的事情看起来很滑稽,同时也有巨大的影响。你可能想说这是一群坏人,但实际上暴民就在我们之中。
挑衅行为可以暴露公众人物轻信的弱点,迫使他们作出回应,许多暴民乐此不疲。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是国会议员Steve Smith。他自称茶党,是共和党人佐治亚州第十五选区的代表,可是这个选区根本不存在。大约三年时间里,Steve Smith 在推特上狂喷了一堆极端保守的言论,先后将参议员 Claire McCaskill、Christiane Amanpour 和 Rosie O’Donnell 卷入口水战。奇怪的是,这个冒牌共和党背后的操纵者 Jeffrey Marty并不是一个自由主义者,而是唐纳德·特朗普的支持者。他对共和党精英非常愤怒,也对希拉里·克林顿非常不满,也不喜欢“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Jeffrey Marty是一名 40 岁的律师,带着孩子住在坦帕城外,他坦承现在沉迷于受人关注。“当我开始这么做的时候,我彻底被毁了。前妻刚刚和我离婚。她准备开始一段新的人生,过更有趣的生活。”他说。不久,他最好的朋友、小时候一块恶作剧的伙伴,自杀了。他现在得病了,宅在家里。
Marty说网上挑衅提高了他的影响力。“我给纽约时报写了一封信说我不喜欢他们关于特朗普的评论。随后他们撤了那篇文章。我能打破所有机构的阻隔,在Twitter上跟那个作者直接互动。”他说,“我真的认为这些东西在选举中很重要,我的Twitter每四周就会被浏览 150 万次。比起把民众召集起来,问他们:‘你希望特朗普当选总统吗?’这样会吸引更多人的关注。”
暴民在进行公然的政治斗争。自由派也参与到网络暴力中。性专栏作家Dan Savage 曾发动粉丝攻击前宾州参议员 Rick Santorum。结果,只要在谷歌上搜索他的姓,出来的结果全是关于男同性行为的卫生问题。猎杀狮子Cecil的那位猎人,也是深受网络暴力之苦。
网络暴力已经成了非主流右派的主要工具。非主流右派是一个网生的反动运动,主张男权,反对移民,而且可能还用《摩登保姆》里的那台电脑创造了特朗普。特朗普不仅和他们观点一致,而且也获得了网络暴民的技能包。他人肉了共和党内主要对手Lindsey Graham,把他的电话号码在电视上公之于众。并且发动Twitter粉丝攻击政治战略家Cheri Jacobus,因为玩的太过火,以致Jacobus的律师给了他一封警告函。
非主流右派最热衷的侮辱手段是把那些不憎恨女权主义的男人叫做“cucks”,这个词是从“cuckold”(绿帽子)演化来的。不喜欢特朗普的共和党人被称为“共和党阿绿”。没有认识到女性主义怎么控制他们的男人就是“没有吃药”。所谓的药就是《黑客帝国》里让人看清真相的那粒药片。他们嘲笑自己的对手是“社会主义战士”,相信自由派蓄意利用自身的弱点获得同情,这让他们获得左右公众的权力。网络暴力,正是政治激进主义在非主流右派身上的体现。任何拒绝网络暴力的观点,都被他们认为是拒绝民主。
在这场新的文化战争中,这场战争不仅仅燃烧到同性恋,堕胎,说唱,吸毒以及如何在圣诞节问候。这已经蔓延到一切事情:视频游戏,服装广告, 甚至翻拍一部八十年代的平庸喜剧都能引起争端。七月,因为对 2016 版《捉鬼敢死队》起用四名女演员做主角积怨已久,暴民在Twitter上大肆骚扰该片的黑人联合主演 Leslie Jones,用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言论予以威胁。有人在她出席电影首映式的一张照片上泼了精液,这张图被广为传播。她一度考虑关闭Twitter。 Jones说:
我一个人呆在公寓里,感觉深陷围城,当我读这些骂我同性恋、黑人的言论时,我只觉得毫无招架之力。我不知道怎么办。报警吗?随后他们给我发了恐吓信,说要砍下我的脑袋。他们怎么对付黑鬼,就要怎么对付我。他们这么做并不是要表达什么观点,就是纯粹的威胁。
因为Jones受到的骚扰,非主流右派领导者Milo Yiannopoulos(同时也是Breitbart News的一名编辑,这个保守网站的执行总裁Stephen Bannon8月17日受聘参与特朗普的选战)的Twitter账号被永久关闭。Twitter表示,Yiannopoulos对新版《捉鬼敢死队》的批评中把Jones称作“黑鬼”,并指挥30多万粉丝骚扰Jones。他不仅对此否认,还说为粉丝负责是件荒唐的事情。而且他认为Jones是在用苦肉计来达到政治目的。“她是好莱坞一线明星之一,”他说,“需要玩一些手段才能做到这一步。这是政治意识强、高智商的明星在借题发挥。女权主义者把事业有成的女性弄成受害专业户,对此我很悲哀。”
Yiannopoulos,一个同性恋者,31岁,染着一头白发。Yiannopoulos曾在自己的《危险同志》巡演期间去大学演讲。他说,左派告诉我们什么话不应该说,什么视频游戏不应该玩,网络暴力就是对此直接的回应。“人类天生喜欢恶作剧,我们想蔑视权威,保持独立,”他说,
特朗普或许赢不了这次选举,我也成不了我希望成为的媒体名人,但是我们在为他人争取更广阔的言论空间,这是当下最重要的工作之一。暴民是唯一告诉人们真相的人。
2014年的“游戏门”事件激发了非主流右派运动。有人批评视频游戏里歧视女性的因素,他们希望从他们的虚拟空间里扫除这种言论。“在00年代中期,互联网文化与流行文化是相互独立的。” BuzzFeed的一名编辑、博客节目《the Internet Explorer》的联合主播Katie Notopoulos评论说,
这是一小撮固执己见的人,他们坚持认为互联网是黑暗的、恐怖的。他们想把人们吓走。他们在彼此的留言板上开恶毒的玩笑,练成了厚脸皮,在这方面可以说他们非常熟练。这就是他们的文化。
Andrew Auernheimer,在网上自称Weev,或许是史上头号暴民。他坐过一年多的牢,因为身份欺诈和阴谋犯罪。2014年被放出来以后,他离开了美国,主要活跃在东欧和中亚。从那时起,他一直致力于发布反计划生育的视频,并且操控美国几千台大学里的打印机打印纳粹十字。纳粹十字也是他胸口的符号。我问他能否飞过去采访他时,他同意了,尽管他“可能有段时间在海上,不过我们可以让船靠近陆地近来和你会面,在亚得里亚海沿岸或者爱奥尼亚的什么地方。”他的邮件签名是:“哪怕熵在扩大,末世来临,永远是你的仆人。”
当我计划前往他说的那个“相当遥远的位置”时,他告诉我再也不会接受免费的采访,并且告诉我收费标准是每小时两比特币(大约1100美元)。从这时起,我们开始挑衅对方,尽管我并不太确定事实是不是这样:
From: Joel Stein
To: Andrew Auernheimer
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时代》和所有大型媒体,都不会向采访对象付费。你那么做可能有很多原因,但是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规矩。
还是谢谢你了。
Joel
From: Andrew Auernheimer
To: Joel Stein
我觉得这很好笑。你们这些人曾经拿枪指着我,毁了我好几年的生活,还毁掉我的家庭,你竟然还希望我免费工作,为了你的利益。
你们这些人就应该被活活烤死。
From: Joel Stein
To: Andrew Auernheimer
你说不免费接受我的采访,可还是给我了很多可以引述的话。
在随后的博客中,Weev贴出了我们的邮件,宣称《时代》周刊“正在摧毁白人文明”,并说我们应该“扒开犹太人的钱包,把他们从给我们身上抢走的钱夺回来,不然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跟你们这个有毒的杂志合作。当我发现只需要两个比特币就能让这个新纳粹分子出卖他的原则,我感到十分欣慰。
表达类似这样的反社会观点,正越来越被社会接受。当然,正像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奇怪的小书店,你可以在里面买到新纳粹的小册子,网络上也有一些奇怪的小网站,宣扬白人至上主义。可是这些网站的写手现在也去了像8chan、4chan这样的网站,这里的用户更加多种多样,包括段子手、游戏迷、动画宅和色情爱好者。一旦在这些网站获得认同,他们就转战Reddit——美国访问量第九大的网站,在上面用户可以匿名发布连接,发表评论。Reddit 信奉纯粹的言论自由,除了“未成年性行为”“偷拍”和“殴打女性”等法律禁止的内容,网站不删除任何评论。
不过去年夏天,Reddit又封了五个讨论组,理由是其内容令人厌恶。其中用户群最大的一个是“讨厌胖子”,关注者超过15万。这是一个相当活跃的社区,以寻找胖人的滑稽照片为乐。这些帖子主要针对女性,并在照片上附上龌龊的题注。Reddit 用户会把这些照片转发到受害者的Facebook页面上,或者互联网上任何一个他们能找到的地方。“你在Reddit看到的严重程度,至少会放大十倍。”Reddit之前的一个员工Dan McComas说,“比如说两个用户发帖讨论乱伦这个问题,随后开始私信交流,这时候真正严重的事情发生了。我们从他们的私信看到了儿童色情、虐童的内容,然后不得不采取法律手段来解决问题。”
Jessica Moreno是McComas 的妻子,她在担任社区主管的时候就努力推动关停“讨厌胖子”这个讨论组。那些不喜欢胖人的人不欢迎这个决定。她和她丈夫的家庭地址被公布到网上,发布者还附上一些建议,指导别人怎么攻击他们。最终他们不得不请警察来巡视他们的住宅。后来就搬走了。Moreno还在Google地图上给自家房子打上了马赛克,并从网上撤掉自己几乎所有的照片。
她在Reddit期间,有一个讨论组,一些组员会互赠秘密的圣诞礼物。这个组的一些成员曾向她抱怨他们不想参与这样的活动,因为和他们配对互赠礼物的人在网站上发布了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言论。
因为要参加这个送礼活动,用户需要发布自己的真实姓名、地址、年龄、职业和其他信息,Moreno对这些用户有了较为详尽的了解。她说:
这些人并不是住在地下室、喝着私酿的威士忌、嚼着多力多滋。他们或许是医生、律师、鼓舞人心的演说家,也有可能是幼儿园教师。他们会送给别人可爱的礼物。他们一个个都是正常人。
他们也许就是你所认识的、活生生的人,Moreno 说道。
现实生活中,善恶没有明显的分野。“这不是好与坏那么简单,而要复杂得多。不只有男性,女性也会参与进来。”离职后,这对夫妻创办了Imzy网站——一个非暴力版的Reddit。他们相信一旦网络暴力形成,几乎是无法挽回的,像Reddit这样的网站,将永远陷入暴民们的控制当中。
暴民占据网站以后,就会排挤女性、少数民族、小众宗教和同性恋者,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易受攻击的群体。这些群体里的年轻人已将网络暴力看成线上生活寻常的一部分,因此对此感到麻木不仁。
《时代》周刊对旗下作者的一次匿名调查显示,80%的人由于担心网上的诋毁,都曾回避过对特定话题的讨论。同样比例的人认为网络骚扰已然是他们正常工作的一部分。半数的女性曾因为不得不面对网络上的敌意曾考虑退出新闻界。而男性员工则没有这样的困扰。受访者在附注中写道:“有人用宗教歧视的言论对我大肆诋毁,有人跟踪我的父母,往他们家里打电话,还有人询问我的身体器官。”还有人写道:“曾有网络暴民用可怕的名字称呼我,说我充满偏见,愚蠢,应该被强奸。这些事情对女性来说司空见惯,男性恐怕难以理解。”
非主流右派争辩道,如果你受不了羞辱,你关掉自己的电脑就行了。这种说辞是在剥夺别人的自我表达,与互联网价值观的初衷南辕北辙。“问题在于,不跟他们面对面,怎么阻止他们干蠢事呢?”风险投资人Sam Altman说道。在Reddit早期,他曾投资了这个项目,并曾在2014年Reddit 又一次遭遇公关危机后,执掌了这家网站8天时间。他表示:
这跟大家随意谈论公众人物并无二致。现在在互联网上,每个人都是公众人物。问题在于并不是每个人都善于处理这些问题。
6月15日,Altman宣布将关闭拥有171000粉丝的Twitter账号。他说道:“自从用了Twitter之后,我感觉更糟了······我的大脑在这里被污染了。”
Del Harvey 主管推特的信用与安全部门,争取在允许批评的同时控制辱骂。“如果把所有你不想看到的评论都说成骚扰,那么清理的范围未免太大,几乎就留不下什么评论了。”她说。Harvey并不是她的真名,她的真名早就弃用了。那时候,她先后主管《堕落正义》网站和美国广播公司的《抓住怪大叔》节目,充当一名职业钓鱼者,扮演未成年少女(偶尔也扮演男孩),吸引恋童癖上钩。提到阿拉伯之春事件中Twitter的角色,她说匿名性让受压迫群体获得了发声的机会,同时也使女性和少数群体更容易受到攻击。
然而,即使是那些声称自己十分“耐操”的非主流右派,也并非百毒不侵。在某些时候,任何一个人不论之前对网上体验多么不敏感,只要受到的威胁足够严重、足够残忍, 都可能被吓坏。不过,人们的敏感度是各不相同的。一个报道中东消息的白人男记者可能对死亡的威胁见惯不怪。但是一个未成年博主,在听到她因为脸上有“恶心的痘痘”将被杀死时,恐怕会吓得六神无主。27岁的EmFord去年就收到了大量这样的信件。攻击者针对的是她发在 YouTube 上关于如何用化妆品遮盖粉刺的视频。他们宣称对她的欺骗性外貌十分愤怒。她不得不每周拉黑几百个用户。
今年,Ford为BBC拍摄了一个《暴民猎人》的纪录片,片中她采访了一些暴民和受害者。受害者中有一个足球裁判,暴民声称要强奸她,逼迫她在女儿从家到学校的路上贴满她女儿的照片。Ford发现,这些暴民并不是真的痛恨那些受害者。“这些行为并不是针对谁。如果他们被拉黑了,他们会说“很酷”,然后去追逐下一个目标。”她说。
暴民并不是多讨厌那些受害者,只是酷爱这些玩人的游戏。他们对这项游戏的痴迷远胜于讨厌别人的程度。
暴民文化或许会影响普通人相处的方式。加州大学一项尚未发表的研究中,警官Zeev Kain博士表明,如果人们在Facebook看到是各种善行,那么他们当天行善的几率就会提高10%。反之同理。“可以看到,网上的言论规范正在发生变化,这种变化与行为规范的变化相互关联。”“危险言论”工程创始人、网络与社会研究中心高级助理Susan Benesch说,“如果人们对于把一些人成为劣等人和害虫越来越能接受,那么这些人就可能觉得伤害这些人也是没问题的。”
随着网络暴力日益猖獗,许多受害者都发现
缺少相关法律规定,而当地警方对此也缺少经验。“我们陷入的问题是,社交媒体在决定限制用户言论自由时总是犹豫不决,”南加州高级警官Mike Bires说。他是LawEnforcement.social的联合创始人。LawEnforcement.social是为警察设计的一个工具,用来打击线上犯罪,并通过社交媒体与其他地区警方进行合作。
“在Twitter和Snapchat上,如果有人受到生命威胁,这些平台会很配合。但是如果有人在线上受到骚扰,想让他们配合行动就相当麻烦了。”在警方完全介入之前,Bires建议受害者联系社交媒体的主管。
目前有一种控制网络暴力的方法是,在网上散步大量的善意信息,冲淡那些侮辱性的言论。里约奥运会期间,美国女子体操明星 Gabby Douglas 和墨西哥体操运动员 Alexa Moreno遭受种族歧视和身体攻击时,许多Twitter用户正式通过这种方式冲淡了冲淡了负面言论。
2005年,Emily May 与人联合创办了 Hollaback。当时有人在街上贴上男性的照片来骚扰女性(或许有人认为这也是一种暴力)。网站创立后,她收到一大堆歧视女性的信息。“开始,我觉得这挺有意思。我们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力,以至于这些人花费很多时间骂我们***、妓女和女同。”她说,“可是时间一长,我发现自己在Twitter上不再活跃了,并且对自己网上的言论小心翼翼。这些言论依旧是一种公开的骚扰。不过从大街上转移到了网上。”
今年夏天,May 创建了 Heartmob,这是一个手机app,用户可以在上面反馈网络暴力,并获得其他人的支持信息。尽管每个人都知道不要理睬网络暴民,可是对于那些习惯了表达观点的来说,这是很困难的。作家Lindy West写到自己堕过胎,憎恨拿强奸开玩笑,发表了她的裸体照片,所有这些都招致了很多人的愤怒。当她的父亲 Paul 去世时,一个网络暴民很快就伪造了一个名叫“PawWestDonezo”的Twitter账户,头像是他父亲的照片,简介是“白痴之父,羞愧而死”。 West 把这件事写了出来,作为回应。随后,她受到这位暴民的来信,信中向她道了歉,并解释说他和自己的妻子不和睦,于是迁怒于她因为她过得很开心。
West 表示,尽管在受尽辱骂之后,她已经变得很坚强,但她还是考虑给电视台供稿,因为这样会远离网上的回应。“我真的很怕。哪一天有人往我车里扔一块石头,我会立马想到这是从网上追过来的。”她说,
我们终于有了一个面向大众的平台,在上面我们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可是随后就有人过来骚扰你,因为你为自己说了话。然后我们又不得不噤若寒蝉了。
我当过很长时间的专栏作家,收到过各种辱骂、恐吓的信件,对此都无动于衷了。不过,我是个白人,性取向也很普通,所以可攻击的点并不算多。惟一缠着我的人是 Megan Koester,在Twitter上已经攻击我两年多了。多数时候,她只是说我写的有多烂,总是叫我“丢脸的前记者Joel Stein”。
去年,我参加一家餐馆的开业典礼,她发推说自己也要去那里,并说要把对我”单方面的仇恨再升一级”。紧接着她又发了一条Twitter,说“15分钟后Clifton餐厅见,我要踹你的屁股。”这让我有点震惊。一个月后,她发推说我应该在我常去的一家餐馆门外去见她。“我先去拿社保的钱买点金枪鱼,然后就去踹你的屁股。”
我发推问要不要给她带份午餐。我猜她会拒绝,或者更糟糕一点,说“好的”,然后带着弹簧刀、铜指虎跟我见面,因为我没见识过真正的宿仇,除了在电影《西部故事》里。她回信同意和我见面,口吻变得很温暖,也很有趣。她还让我看了她写的一部微电影的剧本(我看了摘要,其他没看)。
我看见Koester来到餐馆外面。她很矮,只有5英尺2英寸(不到一米五八),一头黑发,穿着黑色牛仔裤,还有《间谍》杂志的T恤。她点了一份素三明治。听到我跟服务员拉家常,她惊恐地看着我,说“原来你人缘很好?”
她今年32岁,是Vice.com网站的自由撰稿人。她从来没有一份全职工作,靠着零星的稿酬和政府的补贴为生。在她看来,我事业有成无疑是不公平的。而我时不时就会在我的专栏和Twitter上自吹自擂。“你的媚态让我觉得恶心。很明显我无形中拿自己的生活和你比照。你让我痛恨的,正是恨自己不能拥有的。”她说。
作为一个有 26000 多个Twitter粉丝的女权主义者、喜剧演员,Koester承受的网络暴力比我要更多。她曾在签名会上拿一个70年代的名人开玩笑,有个人对此十分愤怒,发推声称要把她先奸后杀。“你可能觉得我应该有点同情心,”谈起我经受的网络暴力时她说,“可是我并不会。我觉得你写得糟透了,不配获得同情。”
我提议点杯酒,她说最近戒酒了,上次在餐馆开业典礼上威胁要打爆我,就是因为喝多了。我问她当天下午为什么不过来找我麻烦,就算不打我,也可以把我骂走啊。她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我,说:“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互联网是懦夫的地盘。懦夫,就只会叫嚣,却不会动手。"
或许她是正确的。但又或许,
在信息时代,叫嚣和动手一样有杀伤力。